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王璟瑄 記者 樊未晨

8月26日，國務院印發(fā)《關于深入實施“人工智能+”行動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提出推動人工智能與經濟社會各行業(yè)各領域廣泛深度融合，重塑人類生產生活范式，促進生產力革命性躍遷和生產關系深層次變革，加快形成人機協同、跨界融合、共創(chuàng)分享的智能經濟和智能社會新形態(tài)。

近年來，快速迭代的人工智能如何推動高等教育的數智化轉型一直是社會關注的重點，《意見》的提出，如何從宏觀和微觀層面為“人工智能+高等教育”的發(fā)展方向提供指引？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了多位高校人工智能領域專家對《意見》進行解讀。

人工智能人才培養(yǎng)要避免“一哄而上”和同質化競爭

“未來不會用人工智能，就像現在不會用計算機一樣。”在北京理工大學人工智能學院常務副院長鄧方看來，人工智能對教育的影響“不光是賦能，更是變革”，當下的高等教育需要調整教育教學模式全過程來適應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

《意見》提出，到2027年，率先實現人工智能與六大重點領域廣泛深度融合，智能經濟核心產業(yè)規(guī)?？焖僭鲩L。到2030年，我國人工智能全面賦能高質量發(fā)展，新一代智能終端、智能體等應用普及率超90%，智能經濟成為我國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增長極。到2035年，我國全面步入智能經濟和智能社會發(fā)展新階段，為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提供有力支撐。

“這一目標對新型教育基礎設施建設、個性化人才培養(yǎng)體系、科產教協同生態(tài)構建都提出了明確的需求?！北本┼]電大學信息與通信工程學院教授顧仁濤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時表示，人工智能與重點產業(yè)的融合以及智能經濟的發(fā)展，要求教育領域加快部署智能化教學環(huán)境，更緊密地與企業(yè)、科研機構合作，通過加強人工智能素養(yǎng)教育和課程體系改革，培養(yǎng)出適應并引領智能時代的人才。

受訪專家表示，高校需要加快學科專業(yè)建設，以服務人工智能產業(yè)的健康快速發(fā)展?！兑庖姟分刑岬?，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完善學科專業(yè)布局，加大高層次人才培養(yǎng)力度，超常規(guī)構建領軍人才培養(yǎng)新模式。

近年來，我國高校在人工智能相關專業(yè)上的布局正加快鋪開。8月14日，教育部發(fā)布《2025年度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yè)申報材料公示》，在本次新增申報的863個專業(yè)中，網絡空間安全、人工智能教育、信息安全、未來機器人等與人工智能產業(yè)密切相關的專業(yè)占108個。

“人工智能專業(yè)學習難度大且知識體系龐雜，需要扎實的數學基礎和較強的編程能力?！鳖櫲蕽J為，雖然目前全國很多高校開設了人工智能本科專業(yè)，但各高校師資、課程體系、實驗室建設等方面仍存在差距。他表示，高校應基于自身辦學基礎和特色，在人工智能人才培養(yǎng)上找準定位，避免“一哄而上”和同質化競爭。

與此同時，鄧方關注到高校在培育國產人工智能生態(tài)上的重要性，“我們目前使用的很多大模型、框架、硬件等仍然來自國外，應該鼓勵學生學習和探索國產的人工智能軟硬件系統(tǒng)”。

教師正在從“知識講授者”變成“學習體驗的設計師”

人工智能技術與教育融合的過程中，學生學什么，教師教什么，如何用人工智能作為燃料，驅動教學模式轉型與學生素養(yǎng)提升的“雙引擎”，成為許多高校亟待破解的痛點。

《意見》指出，推行更富成效的學習方式。把人工智能融入教育教學全要素、全過程，創(chuàng)新智能學伴、智能教師等人機協同教育教學新模式，推動育人從知識傳授為重向能力提升為本轉變。構建智能化情景交互學習模式，推動開展方式更靈活、資源更豐富的自主學習。

“學生應學會將人工智能作為拓展自身認知邊界、構建個人知識體系的戰(zhàn)略性資源?！鳖櫲蕽硎?，人的核心競爭力在于提出真問題、進行價值判斷、擁有情感共鳴和跨領域創(chuàng)新，這些都是人工智能無法替代的核心能力。他舉例稱，學生在向人工智能提問時不要只問“什么是×××”，而是將其作為拓展思路的工具，讓它在特定情境中幫自己總結、質疑、理解深層問題。

“ChatGPT、DeepSeek等大語言模型的核心優(yōu)勢在于自然語言交互能力，可以作為學習工具成為學生的‘私人助教’?！北本┐髮W人工智能研究院副院長李文新在課堂教學中發(fā)現，學生使用人工智能幫自己寫代碼，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學習效率，“教育的本質是提升創(chuàng)造力，以前學生如果底層代碼寫得不好，就沒法進行下一步的程序構想；但是如今學生可以通過人工智能幫自己完成寫代碼的基礎工作，在整體程序設計和創(chuàng)新上就能更向前一步”。

在鄧方看來，人工智能讓知識傳授不再成為最高優(yōu)先級，更重要的是提升學習能力、判斷能力等素養(yǎng)，學生需要培養(yǎng)終身學習的意識，因為“人工智能時代知識的傳播和更新速度遠超我們的想象”。鄧方提到，當下很多學生使用大模型獲取“快餐式”知識，讓學習場景不再局限于課堂，“那在課堂上就要注重能力和素質的提升，以及世界觀、價值觀的構建和完善”。

在人機協同方面，一些人工智能輔助教學技術也已經在課堂中落地，為教師和學生提升教學體驗和學習效率。中國人民大學智慧治理學院副院長許偉介紹，人工智能能夠快速生成知識圖譜，以知識點為節(jié)點，整合教材、文獻、案例等資源，以可視化圖譜的形式揭示知識之間的關系。教學智能體也可以快速生成教學方案、智能批改作業(yè)，并分析學生對知識點的掌握程度，實現因材施教和個性化學習。

對于這種教學關系的變化，顧仁濤的感受是，教師正在從“知識講授者”變成“學習體驗的設計師”，其主要任務是設計和引導融合人工智能資源的新型學習過程，幫助學生實現知識的自主建構和能力的自主提升。

警惕人工智能技術濫用和數字鴻溝加劇的風險

盡管人工智能正在為高等教育的諸多方面帶來變革，但數字鴻溝的存在仍然影響著教育資源和教育公平的普惠性?！兑庖姟分赋觯涌鞂崿F大規(guī)模因材施教，提高教育質量，促進教育公平。

許偉表示，人工智能技術在突破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時空限制、滿足個性化學習、降低教育成本等方面為促進教育公平提供了突破性機遇，“不過也要警惕人工智能技術濫用和數字鴻溝加劇的風險。人工智能雖然具備突破數字鴻溝的潛力，但需依賴政策保障和技術包容性設計等，才能實現教育資源的普惠共享，讓人工智能教育回歸育人本質，讓技術真正服務每個學生的全面發(fā)展”。

“技術本身是中立的，任何劇烈的技術迭代都需要我們更認真地審視技術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崩钗男抡J為，如果沒有人為干預去引導人工智能的發(fā)展方向，那么教育的差距和鴻溝仍然會被繼續(xù)拉大。

在人工智能的監(jiān)管層面，《意見》中提到，提升安全能力水平。推動模型算法、數據資源、基礎設施、應用系統(tǒng)等安全能力建設，防范模型的黑箱、幻覺、算法歧視等帶來的風險，加強前瞻評估和監(jiān)測處置，推動人工智能應用合規(guī)、透明、可信賴。對此，有專家表示，人工智能倫理問題也需要融入高校育人體系，塑造技術向善文化、培育負責任的創(chuàng)新者。

鄧方認為，教師除了向學生展示人工智能“能做什么”，也要告訴他們人工智能“不能做什么”。如果教師沒有為學生做好引導，人工智能反而會抑制學生的創(chuàng)新思維和學習能力。

顧仁濤也表示，倫理教育不應獨立于技術教學之外，教師應在算法設計、數據處理、模型訓練、系統(tǒng)部署等核心環(huán)節(jié)上，嵌入對倫理風險的討論。他舉例稱，在講授機器學習算法時，應當同時考慮到算法偏見的影響。此外，顧仁濤還鼓勵開設人工智能與社會學的交叉類課程，幫助學生以跨學科的視角審視人工智能的風險和倫理問題。

“高校課程應超越技術工具訓練，在技術創(chuàng)新中堅守人文價值?！痹谠S偉看來，對于人工智能帶來的潛在風險，教育系統(tǒng)需秉持技術賦能與倫理守護的平衡理念，培養(yǎng)學生的倫理想象力與批判性創(chuàng)新能力。

用顧仁濤的話來說，人工智能給教育帶來的是“顛覆性影響”，不僅僅是提供了新工具，更帶來了目標、內容、模式、評價等各方面的巨大變革，“但是教育具有社會性，因此這一次教育變革的進度快慢，不僅是技術性的，還要考慮學生的適應程度以及社會對人工智能技術的群體性認知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