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声明: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岁,怎么就走了?
”
8号清晨,朋友圈被一条黑白剧照刷屏——孟再平穿着梁山伯的褶子,冲镜头笑,像下一秒就要开嗓。
点进去,只剩一行字:6分,胰腺癌,走了。
戏迷群瞬间炸锅,有人甩出去年她化疗后唱《回十八》的视频,嗓子劈了,还在甩水袖,评论区齐刷刷“她到底图啥”。
图啥?
图舞台那口热气。
16岁从诸暨乡下出来,她兜里就一张汽车票和一副嗓子。
先混松江,再闯静安,最后自己拉班子,把“台州孟孟越剧团”五个字钉在民营剧场最便宜的广告牌上。
毕派、范派两头跨,师父王少楼骂她“四不像”,她偏把两股劲儿揉成一条嗓子——低音厚得像老酒,高音一挑,能劈开剧场顶上的霉味。
《梁祝》演到“化蝶”一折,她一个跪步滑出去,膝盖磨破,血渗进靴筒,下台自己缝两针,第二天照演。
票友送她外号“小王少楼”,她笑笑:“小王八也行,只要有人买票。
”
去年三月,她瘦得皮带多打两个眼,还在台州路桥文化宫唱《风雪渔樵》。
后台垃圾桶全是她吐的胆汁,上台前五分钟,她蹲在地上起不来,叫人拿热毛巾捂肚子,一撩帘子,龙套喊“公子请”,她立马腰杆笔直。
那天气℃,剧场空调坏了,她穿着三层戏服,唱到“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台下一个老爷子摇着蒲汀扇大哭——“闺女,别唱了,歇会儿吧。
”她装没听见,把调门又挑高一度。
演完直接救护车拉走,医生骂她“不要命”,她喘着气回:“票卖光了,不能退。
”
有人算过,她最后一年带着剧团跑场,平均两天一场。
化疗间隙,她蹲在后台小板凳上,拿记号笔在手臂画针眼日历,画满一格,撕下戏服标签贴旁边,说是“攒命”。
最贵的CAR-T,120万一针,她眼睛不眨,转头却在群里问:“谁有二手头面?
便宜点,省一针是一针。
”钱砸进去,肿瘤指标没降,她倒安慰徒弟:“别怕,把戏传下去,我就死两次。
”
感情这事,她没唱明白。
头一段婚姻,儿子三岁散伙,前夫老骆带着娃回诸暨,十几年没让她见。
她偷偷去学校门口蹲过,看儿子戴红领巾,不敢喊。
去年十月,她最后一次登台公益场,唱完《葬花》,下台收到老骆短信:儿子在台下,没敢认。
她回了个“嗯”,手机黑屏,眼泪砸在绣花鞋上,一滴一个坑。
第二任老林老实,继女小满管她叫“孟妈”,她每天五点起床给小满梳辫子,梳着梳着掉一把头发,小满捡在手里,背过身哭。
追悼那天,小满披麻戴孝,跪得比亲儿子还靠前。
9号,谷岙村的路被车堵死。
七辆迈巴赫慢慢开,车头摆着她最帅的一张梁山伯。
戏迷站满田埂,唱“梁兄——”一嗓子出去,稻浪都跟着颤。
儿子按习俗背草鞋,走一步掉一滴泪,鞋底子沾满泥,像把母亲从泥里往外拖。
老骆远远站着,没上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99年,孟再平演《李娃传》,他拍的,背后写着“给未来的孩子妈”。
人散了,剧场灯灭,只剩台口那盏暗红灯泡,风一吹晃啊晃,像谁还在甩水袖。
徒弟把她的戏服挂后台,每天上班前鞠一躬,说:“师父,今天没退票。
”
戏比天大,她拿命兑了票。
往后谁再唱“化蝶”,记得多拖半拍——那半拍,是她没喘上来的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