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一部AI動畫電影將在全球上映。
它不來自皮克斯,不來自夢工廠,而來自OpenAI。
據(jù)《華爾街日報》9月8日報道,OpenAI希望通過一部電影證明,生成式AI能夠讓電影制作比好萊塢目前的方式更快、更省錢。他們要拍一部叫做《Critterz》的AI動畫電影。預算不到3000萬美元,制作周期九個月,全流程以AI驅(qū)動。
這不是試驗短片,也不是幕后AI輔助的“半人半神之作”。它是一次明確的宣言:AI可以直接成為主導創(chuàng)作的主體,而不只是工具。
某天,我在朋友圈刷到劉潤寫的一句話,忽然就有了新的現(xiàn)實參照?!安回撠熑蔚孛げ拢鹤钔?026年,會有一部漫威質(zhì)量的純 AI 制作的電影全球上映。”幾個月前,這只是未來感極強的預測。而現(xiàn)在,它幾乎已經(jīng)落地。不是“會不會”,而是“怎么做”。
很多人的第一反應依然是懷疑:AI怎么可能拍電影?它沒有直覺,沒有共情能力,缺少節(jié)奏感和鏡頭語言,不會設計人物弧光。還有那點“命中注定”的靈光——這些AI哪學得來?但如果你稍微了解一下近三年的AI進展,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每一次“AI做不到”的事,基本都在幾個月內(nèi)被AI做到了:圖像、聲音、配音、文本、動畫,像一個個多米諾骨牌倒下,只?!半娪啊边@最后一張還在晃動。
我自己也曾經(jīng)想過一個場景:2030年的奧斯卡最佳導演獎,可能會頒給一個“沒有實體”的存在。它沒有臉、沒有大學學位,甚至沒有意識。但它卻拍了一部全世界都愛、哭、討論的電影。
其實,我更想問大家的是這么一個問題:如果故事仍在繼續(xù),但說故事的人已不再是人——我們,還在看電影嗎?
讓我們從歷史開始。
開始,攝影術取代了繪畫
1839年,達蓋爾公布了銀版攝影術,人類第一次用機械手段記錄現(xiàn)實。畫家們嘩然,尤其是肖像畫家。他們花十余年學會捕捉人物的輪廓、衣領的褶皺、嘴角的神情。而攝影機只需要十分鐘。
繪畫是不是死了?畫家是不是被機器替代了?是,也不是。技術確實讓許多“匠人型”的畫家失業(yè)了,尤其是那些以“復現(xiàn)真實”為目標的。但繪畫也因此被逼退向主觀,轉(zhuǎn)身成為印象派、立體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不再是復制,而是表達。
這個歷史節(jié)點告訴我們一個深刻的事實:當技術接管再現(xiàn),藝術就必須退回自我。
今天,AI對于電影,就像當年的攝影之于繪畫。如果你仍在拍那種結構標準、人物扁平、鏡頭炫技、節(jié)奏精準的商業(yè)片,那么恭喜你,你正在跟AI爭搶飯碗。而如果你試圖從電影中重新發(fā)明語言,重構鏡頭的語法,挑戰(zhàn)敘事的邊界,那你才是真正進入了AI之后的電影時代。這不是終點,而是分水嶺。
接著,打字機取代了抄寫員
19世紀末,整個行政體系仰賴抄寫員。他們書法漂亮、記憶力強、寫得快還不出錯。一封外交信函,要靠他們謄錄十遍。然后打字機來了。效率提升幾十倍。這不是打擊,而是降維打擊。他們的失業(yè),不是因為他們不重要,而是因為他們“太可替代”。
電影行業(yè)的“抄寫員”是誰?是分鏡師、配樂師、對白潤色師、調(diào)光師、剪輯助理、配音演員。他們不是創(chuàng)作者,而是熟練的執(zhí)行者每天高強度操作,換來可控、標準、漂亮的片段。
當通義一口氣生成十套分鏡頭腳本,訊飛星火配出完美聲線,Deepseek編出符合三幕劇結構的對白時,我們面對的是一整支“無形的、比你更努力”的數(shù)字劇組。
仔細想來,電影其實很“工業(yè)”,像一座工廠。從劇本、分鏡、建模、攝影機位,到調(diào)色、配樂、節(jié)奏剪輯,本質(zhì)是一條分工明確、規(guī)范嚴格的流水線。這條流水線的每一站,恰好是AI最擅長的地方。你給它一個提示詞,它給你十種構圖;你寫一個場景描述,它自動調(diào)光調(diào)色,還幫你配背景音樂。成片出來,未必有天才的火花,但像不像《復仇者聯(lián)盟》?像。甚至更高效。
在打字機問世之后,文學沒有消失,但寫作這件事不再稀缺。它成為人人可用的工具,不再是少數(shù)人的專利。AI也將如此——它不會讓電影消亡,而是讓拍電影這件事,不再是導演才能做的事。想象一下,一個導演加一個提示詞工程師,一個算力中心,再加上電影制作垂直大模型,就能導出一部長達120分鐘的商業(yè)片。從前需要兩年和三千人,現(xiàn)在可能只要一個月、幾百張顯卡和兩杯咖啡催生的創(chuàng)意。
電影將不再是光影,而是算法催眠
你可能會說:AI生成的電影沒關系,只要故事好看就行。但我們還要追問:它是怎么“學會”這個故事的?
這個問題,才是這一切變化背后的核心。AI不是中立的創(chuàng)作者,它是被訓練的模仿者。它模仿的是誰?誰給它喂食了足夠的“漫威感”?誰告訴它哪些情節(jié)管用,哪些橋段更賣座,哪些面孔更適合做主角?如果AI只吃好萊塢腳本、IMDB高分電影,它就會復制一種“歐美中心”的敘事美學。而這個偏見是看不見的。
電影的權力,從來不僅僅在于講了一個故事,而在于你選擇了“講誰的故事”。當所有的AI電影都在復制好萊塢黃金公式,當模型訓練以“票房優(yōu)先”為目標,我們其實迎來了一個更加隱秘但更危險的世界——一個沒有導演卻充滿“敘事權洗牌”的世界。
AI電影它預測你在第22分鐘需要一個情緒起伏,預測你在第79分鐘期待一次閃回式反轉(zhuǎn),預測你最喜歡的是膚色適中、情感克制、發(fā)型整齊的男主角。它甚至知道你討厭什么,于是在那一刻安排一個“死得剛剛好”的反派。這不再是電影,而是一次情緒引導式的算法嵌套。
當觀眾在電影院里落淚,不再是因為角色“演得真好”,而是因為劇情在正確的時間戳,把你引入正確的情緒谷底。你看到的是多樣的皮膚,但聽到的卻是同一個聲音。這樣的世界里,我們不是沒了電影,而是沒了選擇。你以為你在點播,而實際上,你在被點播。
我們是不是已經(jīng)在看AI寫的電影了?
另一個更驚悚的假設:也許你已經(jīng)看過AI導演的電影,只是你不知道。
你在流媒體平臺上刷到的短劇、預告片、動畫微電影,有多少是由真實導演主導,又有多少是用AI生成?那些看起來“特別標準”的網(wǎng)劇、短視頻、剪輯過度的電影,是不是已經(jīng)在部分環(huán)節(jié)由AI生成?你看到的那段劇情反轉(zhuǎn)、那句臺詞煽情、那個布景完美的黃昏,是不是早就脫離了“人類創(chuàng)作者”的軌道?
AI不會爭功,不要署名,不簽工會,不鬧罷工。它悄無聲息地生成內(nèi)容,在各個平臺上流通,在觀眾大腦中激起波瀾。從這個角度看,也許我們早已活在一個“導演已死”的世界。只是我們沒發(fā)現(xiàn)而已。
我們慢慢習慣了:沒有名字的導演,沒有立場的敘事,沒有人類的情感原點。直到有一天,我們終于在電影院里坐下,看完一部讓人熱淚盈眶的電影,然后發(fā)現(xiàn)——它沒有導演署名。然后我們說:“沒關系,好看就行?!?/p>
電影的下一個時代:回歸作者,或徹底去人化?
面對這一切,我們也不必全然恐懼。因為每一次工具變革,也都孕育著表達的可能性。
在繪畫退讓給攝影后,才有了梵高那樣的主觀狂熱;在抄寫員讓位于打字機后,才有了卡夫卡那樣的密集怪誕;在廣播劇讓位于電視后,才有了《黑鏡》這樣的媒介反思。
AI逼我們從頭回答:電影,究竟是什么?你還想講故事嗎?你愿意用什么方式講?
一個17歲的墨西哥少年,可以訓練自己的生成模型,用口音濃重的西班牙語描述童年暴力的街頭故事;一個視力殘疾的伊朗女性,可以用語音操控AI畫面,配上她寫的旁白,講述失明之后的幻覺;甚至一個程序員,可以寫一部講代碼如何失戀的電影,由AI合成角色、音效、節(jié)奏。
你可以說上述這些不是電影,但它們擁有同樣的結構、鏡頭、情感反應機制。區(qū)別在于,它們不再需要你“投票進影院”才能存在。過去電影是篩選機制,是門檻,是通行證。而現(xiàn)在,每一個被生成的故事都有資格被看見。
當我們再說“好萊塢會不會死”的時候,其實我們想問的不是產(chǎn)業(yè)的未來,而是人的未來。
電影不會死。就像繪畫沒有死,音樂沒有死,文學也不會死。死的,只是“好萊塢不再有獨占敘事權”。AI讓電影去除了“技術門檻”,也去除了“導演崇拜”。我們也許不再是唯一能講故事的物種。
只是,你必須更清醒,你得辨別:哪些是你要說的故事,哪些只是模型想你說的故事。未來最大的問題,不是“AI能不能做電影”,而是:觀眾還愿不愿意相信,那些沒有人類指紋的故事,也能觸動靈魂?
如果人類觀眾在銀幕前仍然流淚、緊張、歡呼——你是否在意,哪些淚點是由AI設定的?你在電影院感動的時候,是真的在感動,還是在被某個多頭參數(shù)模型“精準算計”情緒?這種感動,是不是一種“假感動”?還是說,從來就沒有什么“真感動”,只有被好劇本欺騙得更深的幻覺?
(作者胡逸為數(shù)據(jù)工作者,著有《未來可期:與人工智能同行》一書)
來源:胡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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